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奇思妙想》：有些恐惧不会过时
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奇思妙想》：有些恐惧不会过时
和这部剧同名的书让我印象深刻。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这位鬼才导演显然有收集怪异之物的癖好。他画下这些半真半假的想象，佐以探究性的文字说明，寻访熟悉的恐怖现象背后文化和心理的根源。
Netflix八集新剧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奇思妙想》（Guillermo del Toro\'s Cabinet of Curiosities），收起书中追根究底的学术思维。德尔·托罗和其他几位导演一起，专心于放大恐惧的毛孔，极尽夸张地用纤毫毕现的画质和怪物形象吓唬观众。但是，观众很难被这部剧吓到。原因很简单，这些恐怖的来源都已太过熟悉。有人整理了与每一集故事对应的电影。不仅如此，如果追根究底，我们还大可以在古老的童话、传说及宗教故事里找到原型。
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奇思妙想》海报
真正能吓到人的故事，往往含混不清、意义不明，且不具有惩恶扬善的教化作用。因为目的不明，无法被理解，也不能防备，才令人恐惧。
而这八个故事多数都有明确的“意义”。一些含有劝诫意味，主角因为极度贪婪而撞见鬼怪，丢了性命。贪的对象各不相同，有的眼红精美绝伦的陪葬品，有的对古董不屑一顾，但急需古董换来的支票。第四集《外在》（The Outside）让人想起《三更2之饺子》，或者韩国恐怖动漫《美容液》。女主角们因为贪恋青春美貌而陷入疯狂，在麻木的狂喜中完成容颜的转变/永驻。
《外在》与众不同的是，女主角在充满神奇乳液的浴缸中完成蜕变时，明显处于性亢奋的状态，使人浮想联翩。她和《喃喃》（The Murmuring）、《皮克曼的模特》（Pickman\'s Model）中的女主一样，一段时间以来处于性欲低落的状态。在这几个故事中，女性性欲的觉醒和男性的物欲对等，都是内心困境的表征，一触即发的火药，是剧情发展的关键推力。
《外在》剧照
还有一两个故事以人类优良品质最终的胜出而结尾，赞颂了爱与美德。第三集《尸检》（The Autopsy）里的一对老警官和老验尸官搭档，破解了小镇连环人口失踪案。
老验尸官用异常残忍的方式，在最后关头破坏了外星生物对他的寄生，以鱼死网破的方式和Ta同归于尽。神经空间里，他们的对话经历了角色交换，从一开始的外星人得意—验尸官恐慌，到调换位置，含蓄而漂亮地展示了剧中稀少的人类胜利。
《尸检》剧照
最后一集《喃喃》是个关于坦诚的婚姻故事。男女主角都是鸟类科学家，到一座孤岛上进行观鸟科考之旅。他们住进废弃几十年的老宅，女主被一对母子鬼魂搞得精神快要崩溃。
恐怖的元素沦为低级的点缀，鸟群神秘的阵型变幻才是这一集的灵魂。人不知道它们为何这样做以及如何做到。仅仅在开头的暗室里播放幻灯片和黑白影像（时间是1951年），也足够让人屏息凝神。这个故事是吉尔·托罗自己写的。这个痴迷怪事怪力怪物的人，也同样懂得赞叹自然界的神秘。
《喃喃》剧照
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人性的秘密：壮阔的自然现象，仍然比不过人的执迷。破解执迷的，唯有坦诚以待。痴迷鸟类的女主，很快就被宅子里的鬼魂吸去全部的注意力。丈夫不理解她的变化，不明白理性的她为何会如此失魂落魄，开始“相信自己的直觉”。
但观众可以理解。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，明明胆小又弱小，还是燃着火热的欲望。不是渴望钱财，就是渴望修补和拯救。女科学家一时忘记了鸟，只想抚慰鬼宅中孤独死掉的母子，以修补自己的丧女之痛。最后是坦白让她和丈夫的婚姻涉险过关。鸟群翅膀的扑簌声包裹住她，带走说不出口的悲痛和对死者的执迷。
鬼魂让人心生怜悯，是因为它们失去了肉身，而且永远被困住。这两个主题在这八个故事中反复出现。
因为人总是害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，身体被盗用是好几个故事的主题。实体丑陋的外星人寄生于矿工的身体；社交名媛被魔鬼附身；画家的祖先或被食尸鬼替换。小妖从青年的胸腔破出，女巫钻入其中，以青年的身份开始新的人间游戏。这一类的恐惧也包含人类对被异化的担忧。当你无法分辨面前的人形生物是否真的是人，或者必须眼看着怪物从口中、胸口钻出，验尸官用他的决定告诉你，这将是比死更可怕的体验。
被困的幽闭恐惧，极限莫过于活人被封死在墓穴中。第二集《墓地老鼠》（Graveyard Rats）集多重恐惧于一身：阶级下坠，梦中屡现和老鼠有关的不祥预感，死人开口说话，活人爬过长长的墓道，发现尽头是钉死的棺材板。一个人死后，口中钻出一只又一只老鼠。
第六集《女巫宅邸的梦》（Dreams of the Witch House）则描绘了一幅古典的limbo景象。白衣小女孩被困在幽暗森林，但这里的表现并不成功，因为这种景象已经被用滥，此处只想让人快进着逃出森林。
《墓地老鼠》剧照
第五集《皮克曼的模特》是八个故事中最晦涩的一个。原著作者是大名鼎鼎的霍华德·菲利普·洛夫克拉夫特，故事关于激情、艺术、堕落和世俗成功。男主角穷画家和富家小姐相爱，婚后穷画家丢下画笔，平步青云，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。他们事事顺心，但有一个过去阴魂不散。男主学艺时期的同学皮克曼闯出名堂后回到他们的视野，正在筹备盛大的个展。
《皮克曼的模特》剧照
皮克曼狂野奇诡的画风曾经深深吸引过男主，可他祖上的女巫和食尸鬼血统最终吓退男主，令他对皮克曼痛下杀手。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不算贪婪，一直以来他只想摆脱皮克曼和他画作的蛊惑，过正常的生活。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。青年时期，他曾瞥见上流社会的准岳父参与人、巫、鬼怪杂处的派对。皮克曼回归以后，他的妻子亦被顶着天才画家光环的皮克曼吸引住。他身在其中，不可能独善其身。
选择丢下画笔的男主角等于丢盔弃甲，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无力与皮克曼所象征的力量对抗。皮克曼是他祖上弑夫、食人、滥交开出的恶之花，本人已比较常人化，试着进入规矩繁多的艺术院校学习，并和男主角互生爱慕之情。皮克曼的力量是富有、堕落、才华的力量，男主角的庸俗生活自然不是其对手。
中年时，皮克曼又找上门，像个忐忑的纯情男孩仍旧想请男主看看自己的画。这一次男主角坚心似铁，却是妻子被皮克曼吸引，化身农神烹煮了他们的孩子。戈雅笔下的农神双目直瞪，男主角的妻子空着血洞的双眼，把厨房变成《农神食子》的画面。这个故事不训诫，亦不赞美，留下疑惑和想象的空间。
德尔·托罗的八个奇思妙想，看后能让人回味的不多，《皮克曼的模特》是一个。观影如开盲盒，有十分精彩的，也有好像过时的恐怖小说般无聊的（没有提到的那些就是）。Netflix在万圣节时上线全片。现在万圣节已过，但总有些恐惧永不过时。
（来源：澎湃新闻 作者：M. 伍德）
